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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reira

米家的農莊和肉牛群 


  與 D 通信,說到田野筆記。覺悟到自己只記載正式訪談的筆記方式沒有效率又容易成為憊懶的藉口,決定改變寫作方向,把這裡當做日記來寫,說不定會比正式的文章來的有收穫得多。


  上個周末是聖人 San Pedro的生日,全國連假(puente)四天,一直放假到週一。哥倫比亞總有很多這樣莫名其妙的連假,說莫名其妙,是因為大多數的人都不知道為什麼放假,就算知道可能是因為某個聖人的生日而放假,也往往說不出到底是為了慶祝誰的生日。趁著連假,室友米粿邀我到他家做客,我在去年來時就認識米粿,也造訪過他們在 Pereira 的農莊,對農莊生活的印象很是清朗,便歡欣答應他的邀約。

  米粿工作忙,星期四就搭飛機到P城,我本著窮苦/厚臉皮人類學家的精神,決定搭米粿表親馬丁的車下 Pereira,免費。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與馬丁與我一起到P城的,還有馬丁的好友薩密。之所以值得一提,是因為哥國的系譜總是很有趣。馬丁是米粿的表哥,而薩密的爸爸和馬丁的媽媽(也就是米粿的阿姨)約會,是以薩密和馬丁也認識而成為好友。已經是年逾花甲的奶奶了還交男朋友,我覺得米粿的阿姨非常的酷。不過米粿家的女人似乎都是很獨立自主厲害的角色,米粿的奶奶是女建築師,在哥國有著不少的作品,爺爺之前是哥國和德國的什麼顧問還是技師,總之就是替政府工作的官員,還擁有美國的身分。我沒有見過米粿奶奶,想來已經仙逝,但米爺爺倒是見過的,現在已經有(看來比他小二十歲的)配偶。米爺爺與米奶奶生了三個女兒,米粿的媽媽克萊曼西婭、馬丁的媽媽克莉斯汀娜,以及現居 Cali 的阿姨(去年見過一面,我已經忘記名字了)。米粿的媽媽在七年前和米爸離婚,至今(至少我)未聞有男友。Cali 的阿姨則嫁過三次,現在獨居在 Cali 米奶奶留下的屋裡,作畫練瑜加,日子很是愜意。米家可能因為爺爺和歐洲頗有淵源,家學偏歐,米粿一家三個孩子都讀法國學校(但這裡的有錢人大都讀外國學校,以習得流利的第二外語),家裡親戚也有很多人是說法文的,克里斯汀娜阿姨家裡就有很多法文雜誌,早年也多在歐洲友生活經驗,是以與哥國通常的中產階級相比,觀念上開放許多。離婚,在米家並不是關係的斬斷,而更像是一種家族的擴充。像馬丁和薩密這樣衍生出來的家庭關係很常見,在爸爸節時,米粿一家團聚,會有米爸、米爸的新配偶與其所生的小女兒,米媽、米粿與其兄弟姊妹和 Navarro 家族(米爸的家族)齊聚一堂,整個畫面對我而言很是新鮮。我在哥國的朋友父母離異(或根本沒結過婚)的很多,但是不是全部都有者這樣開放的家庭關係,我就不知道了。總之,因為這樣的家庭擴充,米粿的家人非常非常多,兩個人結婚是兩個家庭的結合,那麼兩個人各結過兩次婚,就是四個家庭的結合。所以我總是搞不清楚米粿家的系譜關係,原因在此。


  回到 Pereira。上次和米粿去P城是做巴士,我在車上睡得不知時日,醒來就已經到P城,這樣其實很是好命,這次坐馬丁的車,才知道路途之艱辛。蓋哥國地表起伏之故,我們必須一路爬生自海拔一兩千公尺,再下降到海拔三四百公尺的熱帶,再爬一兩千公尺,再下降。山路蜿蜒,又升又降,我回到波哥大之後頭暈了一整天,整天都想吐。P城沒有波城海拔高,氣候很是宜人,路上都可以看到滿身透紅的熱帶小鳥,還有各種爭奇鬥艷的熱帶植物。這裡盛產咖啡,與 Cali 、Amenia 兩城構成咖啡種植的金三角,沿途有不少村落,就是整村種咖啡為生,油綠綠的咖啡植滿山腹,是這裡的主要產業。但這裡還有更不為人知的特產:黑道。

  黑道的產地除了P城以外,還有哥倫比亞的第二大城 Cali。既然是哥倫比亞黑道,當然就和古柯鹼產業脫不了關係,黑道與游擊隊合作,游擊隊擁有武力,能開拓出運毒所需的要道,武力也可以迫使一般農民放棄土地售予黑道,在這個土地為轉換現金主要方式的國家(現金作物與牧業是哥國的產業大宗),擁有更多的土地,更多的農莊,就意味著擁有更多的金錢,然後再拿錢換土地,土地拿來產作物和古柯,換得更多現金......黑道就是這樣壯大的。

  波哥大也有黑道。米粿說,在家裡工作的清潔婦所住的窮困街區,就有游擊隊會來宣傳徵收新血,游擊隊的組織力是無孔不入的,我以前總以為游擊隊是活躍在充滿鄉民/農民的鄉下,專收有著武器卻沒有土地的窮困農民,現在才知道,就算是在波哥大這樣的城市,每條路上都有一堆警察,看似與內戰毫無關連,也潛藏著游擊隊的爪牙。

  黑道、游擊隊,如果再加上貪污的官僚組織,大筆大筆的銀子就進帳了。哥國的銀行收錢非常小心,無論換外匯、收匯現金,都要填詳細表格、證件、比對證件(證件information抽查以視你是不是正牌正件持有人)和壓指紋。錢從哪裡來,做何目的,匯給誰,都要小心詳加處理,銀行員收匯都非常謹慎,因為若有不明的金錢流通,追查起來是很麻煩的。在哥國,只有一家銀行 Davivienda 接受外國人在此開戶,且是必須持有居留證才能開。在哥國旅行需要隨身帶身分證件以備軍警攔車抽查,這是個風聲鶴唳的國家,和車窗外那樣美麗蔥翠的風景貼合起來,簡直像張不協調的拼貼畫。

  現任總統 Uribe 是延要嚴掃游擊隊、加強治安,是以投入極大量的預算在軍事上面,以期殲滅 la FARC。八年過去,治安轉佳,但 la FARC 還是沒有被消滅,這些原來創立時是抱著左派理想實行「流血正義」的游擊隊,現在已經改以黑道合流以綁票、運毒以圖利。「現在在哥倫比亞已經沒有為正義或理想而戰的武裝力量了。以前或許有,但現在已經沒有了。都是為了錢、錢、錢。」某天在跟外籍學生用餐時,有位先生這樣說。

  總統大選 partido la U 又得勝選,新總統 Santos 還會跟游擊隊一決死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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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2/4第一次和草泥馬會面之後,大概就算是真的進入田野了。雖然已經跟傳統人類學住在社區裡面無關,但我也開始可以寫田野日誌了 -- 年長的我現在比較用功,二十幾歲時,我是不寫日誌的,寫筆記就夠我勞神了。 12/7拜訪羊駝,組織裡的人抽出空來,聽我們為論文做簡報。羊駝的人看起來很和善,但他們都完全沒有自我介紹,讓我們覺得很困惑。發言最多的人大概就是老闆吧....看不清大家的職務以及階級關係,我們只能慢慢認識彼此。週五我們可以開始去羊駝診所做參與觀察。我覺得和大妞的搭檔時在是很合拍,大妞很敢言,做決定快,善邏輯思考,有醫療背景;我謹慎心細,有耐心,擅長勾連大圖像,且結構條理分明,因為人文學科訓練善於掌握抽象的連結。大妞法語好,我紀錄佳,兩個人在一起是加成的。 這是我喜歡的合作關係,我覺得很享受。 草泥馬和羊駝裡的人都認識我們了,有不認識我的人直接叫我名字。但我都不知道他們是誰,好奇怪啊。 看起來要把草泥馬的員工名路統統背起來。這任務比之前背二十幾個柬埔寨員工簡單多了,我很有幹勁。 法文是硬傷。讓我想起10年前剛去哥國西語講得一蹋糊塗竟然也敢去做田野的日子。我的法文比當時我得西文好多了,但依然,沒辦法懂得全部。我真得很想馬上變得流利,但我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幸好有大妞。我會再加油的。 受困於語言,我的田野筆記恐怕有誤差。幸好有大妞可以Verify。真幸運。 羊駝說BNZ對當事人來說不是toxicamanie,而是一種促進健康(我是否可以用Well being 這個字?) 的物質,可以擺脫戒斷期他種成癮物質,緩和症狀,幫助入睡。大部分人並不會把這樣的藥物跟drogue連在一起。 這可能是一個重要的認知。可以探查移民們對BNZ的態度和認識,以及對此藥品的風險評估。

雜記

1。Nacionalismo   朋友生日一起喝啤酒,談到 Nacionalismo。他們說墨西哥與巴西是民族主義(按:這裡的「民族主義」指的並非國家想像的建構,而是人民對於自己國家的信心。)最盛的國家,當地的國民比外國人擁有更多的機會,而在哥倫比亞,人們擁有外國人迷思,一切的東西都要去國外鍍金回來才值錢,學歷好的是美國或歐洲(但不包括西班牙)的學歷,至於哥倫比亞自己出產的學位,則不在此列。外籍人士擁有比較好的機會以及薪水,勝過本地人,政府對保護本地人的工作權並不盡心。   不過話說回來,若在外資進入上,哥倫比亞本土的企業總是比外資來得受歡迎。這裡沒有星巴克(咖啡原產產地怎麼可能會有星巴克),有肯德基,但也有與之相抗的哥倫比亞本土肯德基,美國有Oreos,哥國也會複製一模一樣的東西然後改個名字。美國有Victoria's secret,這裡有 woman's secret (secreto de mujer)....企業可能不偏好本國的學歷與勞工,國人到是很偏好自己國家土產的產品。都會跟我說「這是哥倫比亞的,較好」。這也是他們民族主義的一種表現吧。 2。鬍渣   同一天認識鬍渣,喝啤酒時他就坐在我隔壁。鬍渣做過yaje,他說,那時他突然對自己的生涯失去了信心,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畢業,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強大的恐懼淹沒了他,他轉而向yaje求助。「每個人都會看到不同的景象。」鬍渣說,「我那時候看到很多顏色還有很多很多的幾何圖形,然後yaje會給你一個啟示--只有你才能接收到的啟示,從此生命就再也不同。」至於是什麼啟示,鬍渣倒是沒有辦法形容。   bar裡很吵,我要了鬍渣的電話,決定下一次跟他吃個飯再談談他的yaje經驗。鬍渣也說可以介紹我認識那一位daida(chaman),只不過,那位先生要等到要喝yaje的人集滿二十個才做儀式,並是在離波哥大乘巴士大概三十分鐘遠的小村。希望近期內能有消息。這裡什麼都要等。 3。這裡什麼都要等。   被放鳥幾次後,習得了這裡的時間。      EP在努爾人當中描述到,努爾人的時間,以季節和事件分際。我想哥倫比亞人的時間就像水一樣有著不停向下流的特性。常常約好星期幾要一起吃飯,星期六一起出去,到後來都沒有消息。經過幾次我終於學到,口頭的邀請以及不拒絕是一種禮貌的表...